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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民日報:水上郵遞員的春夏秋冬

人民日報記者 史自強2020-08-18來源:人民日報

  潘家口水庫如玉龍般盤踞在燕山余脈之間。一艘小船劃過碧綠的水面。

  水庫將河北寬城滿族自治縣的1700多名庫區(qū)居民,遠遠阻隔在了縣鄉(xiāng)集市之外。駕駛小船的劉保朝是這片庫區(qū)唯一的水上郵遞員。

  蜿蜒的水路,是通向庫區(qū)各村莊的重要通道。每周一、三、五清晨,天未亮,劉保朝就得出家門,趕到幾十里外的鎮(zhèn)郵政支局,拿取信件、包裹,然后駕駛小船向庫區(qū)深處行進。

  盛夏,晴空萬里。小船緩緩水中游,巍巍青山兩岸走。然而,庫區(qū)天氣說變就變。一次,劉保朝駕船行至影壁山附近時,前方黑云滾滾而來,大雨瞬間傾盆而下。

  他趕忙向岸邊駛去,偏在此時,小船柴油機油管爆裂。劉保朝把郵包迅速塞進密封艙。暴風驟雨卷著浪花,失去動力的小船,任由風浪擺布。船身沒有任何遮擋,艙內(nèi)開始迅速積水。劉保朝抓起小桶,在風浪的顛簸中,不停地向外舀落入船艙的雨水。

  雨越下越大,劉保朝動作越來越急。大山之間,水面之上,一個穿著深綠制服的人,忙不停歇。

  雨勢漸止,小船已被吹出幾里遠,后艙內(nèi)仍有積水。劉保朝癱坐在船頭,一副剛被從水中撈起的樣子,發(fā)尾滑落著水滴。他掀開密封艙的艙門,里面的郵包干燥完好,無一淋濕受損。

  秋季,庫區(qū)山間升起霧氣。濃霧有時使能見度降到10米以下。水庫水面曾多年分布著養(yǎng)魚網(wǎng)箱,大大小小,星羅棋布。濃霧之下,網(wǎng)箱間留出的彎曲航道,形同迷宮。

  濃霧遮擋了水庫兩旁的山體,劉保朝失去了參照,唯有在水面摸索前行。一次行至小河口村外時,望見一山頭,船行幾十分鐘后,又望見一山頭,可仔細一看,竟又回到了剛才的起點。

  網(wǎng)箱之間,依托繩索固定于水面,然而,這也成為牽絆行船的利器。賈家安村的徐氏兄弟,霧中行船,撞于繩索,二人雙雙落水。恰被劉保朝發(fā)現(xiàn)。劉保朝水性好,將二人依次救起,三人后合力將船拖回岸邊。徐氏兄弟上岸后,哭著感嘆,霧天行船,搞不好真要丟掉性命。

  冬季,庫區(qū)氣溫降至零下,水面凝結成冰。有幾年,水庫水位下降得厲害,水面全部冰封,無法行船。劉保朝只好改用自行車、冰車穿梭于冰面。

  那段時間,交談中,有村民不禁問,“保朝,你一大老爺們,笑起來咋還捂著嘴呢?”劉保朝不答,只捂嘴而笑。

  冰面騎行極易打滑。此前,劉保朝一次送郵心切,栽了跟頭,連人帶車重重摔在了堅冰之上,下巴著地,磕掉了門牙。

  鄉(xiāng)鎮(zhèn)郵遞員,收入并不高。加之家中尚有幼子需撫養(yǎng),直到大半年后,劉保朝才把假牙裝上。那期間,捂嘴便成了他的一個標志性動作。

  初春,氣溫回暖,庫區(qū)復蘇。然而,劉保朝最危險的時刻卻來臨了:融化的冰面變得厚薄不均,難探虛實?!坝袝r,我走一步,就聽見冰面上‘咔嚓’一聲,再走一步,又是‘咔嚓’一聲,聽得心里直發(fā)毛。”劉保朝說。

  手中持一木棍,邊走邊探。遇到不確定之處,得用棍探路幾十分鐘,才能尋到一個能承重過路之處??杉幢阈⌒闹链?,劉保朝仍兩度跌入冰窟。

  透骨涼的冰水瞬間打濕衣物,侵入肌體。他借著一塊厚冰,用力向上撐,數(shù)次嘗試、回落之后,終于爬上了岸?!昂迷隗w力尚好。”劉保朝說。

  條件確實艱苦了些,而庫區(qū)自有引人留戀之處。劉保朝重感情,這水域山坳里的老人、孩子們,都是他的牽掛?!坝绕涫菫槔先藗兯腿ゼ毙杷幤返臅r候,或是給孩子送去高考錄取通知書的時候,他們的生活一下子就會被改變?!眲⒈3f,“每當這個時候,都會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?!?/p>

  春去秋來,這水上郵路,一走已是20余年。